紀念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學好藏語建設新西藏

2021年03月30日11:15  來源:中國西藏新聞網
 
原標題:紀念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學好藏語建設新西藏

  圖為開斗山在北京家中閱讀《西藏日報》。

  1951年5月28日,《人民日報》用藏漢兩種文字正式公布《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關於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議》(簡稱《十七條協議》)的全文,並報道了和平談判的經過,向全世界宣告西藏和平解放。從此,西藏各族人民翻身得解放,並永遠地擺脫了帝國主義的羈絆,實現了從黑暗走向光明、從愚昧落后走向文明進步的偉大歷史轉折。

  這一天,也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新中國少數民族教育事業的開篇之作——中央民族學院藏語班於當日隆重開課(此時中央民族學院尚未正式成立)。我有幸作為該班首批30名學員之一,從此開始學習藏語文和藏族文化,繼而從事對藏族學生教學和相關學術研究工作,與西藏和藏族人民結下了深厚情誼。這種珍貴的情誼,甘之如飴,歷久彌新,讓我一輩子都不能忘記。

  參加新中國第一個藏語班學習藏文

  1929年正月,我出生於安徽省桐城縣一個普通農戶,家裡本無力供我上學,僅因我讀書稟賦靈異,先是意外地被私塾先生免費收學,后又幸運地被當時的國立小學章校長賞識而破格錄取,我這才有機會讀書。在戰亂中,我勉強讀完中學,適逢桐城解放,我經過培訓后參加革命工作,仍如飢似渴地堅持學習,終於在1950年夏天考取了當時設在蕪湖市的安徽大學中文系。

  作為農家子弟,我入學后雖然享受著國家的助學金,但在經濟上仍十分窘迫。1950年末的一天,我在校園公告欄裡看到一則中央民族學院組建招生的海報,中央民族學院免收學費、免費提供食宿、發放被服及津貼費的優厚條件,對我極具吸引力,便立即報名參選。經過嚴格考核,我終於如願以償,拿到了由中共華東局教育部頒發的《中央民族學院錄取通知書》,我記得上面還標注有:“學制不定,隨時根據國家需要到邊疆地區工作。”

  我們報到的地點是北京市國子監,中央民族學院第一批學生隻有我們藏語班的30人,大都是在讀大學生,其中有6名女生。創設這個班的最初目標,是通過半年左右的藏語培訓,讓學員們粗通藏語文,配備到進藏部隊中擔任翻譯,完成解放西藏的任務。黨和政府十分重視我們這個班,配備了高規格的領導干部和師資力量:國家民委派來了紅軍干部胡佳賓同志擔任學院秘書長,主要負責領導藏語班﹔班主任由著名的回民支隊政委白振河同志擔任﹔吳文藻、潘光旦、費孝通、季羨林、於道泉、馬學良、林耀華、李有義、馬約翰等著名專家學者為我們授課。於道泉先生教授藏語,輔導老師是格桑居勉、土登尼瑪、洛桑曲珍三位先生。

  藏語班的生活條件在當時可謂十分優越,國家免費提供全部被裝鞋襪和生活用品,伙食是縣團級的中灶標准,每月伙食標准15萬5千元(舊幣,下同),另外每人每月還發3萬元的津貼費。我作為貧苦農家子弟,非常珍惜和感恩這種機遇。

  西藏和平解放的《十七條協議》一經公布,立即受到全國各族人民的熱烈擁護和歡迎,尤其對我們當天正式開課的藏語班來說,可謂是雙喜臨門。這天晚上,我們藏語班的師生歡欣鼓舞,興高採烈地沿著國子監周圍的雍和宮、北新橋、寬街、交道口、安定門大街游行,熱烈歡慶西藏和平解放。斯情斯景,恍如昨日。

  1951年6月11日,中央民族學院開學典禮在國子監小禮堂隆重舉行。藏語班女生黃布凡、李佩杰代表學院教職員工,向出席開學典禮的領導敬獻了鮮花。

  《十七條協議》簽訂,解放軍把紅旗插到喜馬拉雅,中央決定我們這個班暫不進藏,繼續完成本科學業。

  藏語班在國子監學習三個月后,搬到北長街的一處院落,白天就在大院裡的核桃樹樹蔭下上課,被同學們戲稱為沒有校園、沒有教室、沒有圖書館的“三無大學”。在此期間,有個別同學不太安心學習,胡佳賓同志針對這一苗頭,及時加強思想教育工作。他向同學們闡述解放西藏和學習藏語文的重大意義,語重心長地說:國家需要大量會使用藏語文的工作人員,這些工作人員,打個比喻就像是“母雞”,母雞再孵小雞,而你們就是“培養母雞的母雞”。他還講道:“你們的班主任白振河,過去是指揮幾千人馬的團級干部,現在隻領導你們30人,他抱怨說是降級成了排長。我對他說,這30人可是國家的寶貝,將來每個人的作用都不小於團長。你白振河帶領著30個團長,是升級了還是降級了呀?”白主任也根據自己的思想轉變過程現身說法,啟發開導大家進一步明確了學習藏語文的意義和作用,更加積極主動地投入學習。

  經過一年的基礎藏語學習后,學院安排全班到當時西康省的藏區實習,實習隊師生30余人從北京出發,輾轉到康定,再由康定騎馬進入實習地點康定木雅區的貢嘎寺。貢嘎寺坐落在海拔3800多米的貢嘎山半山腰,生活條件極為艱苦,物資供應全靠馬隊從康定運來,每個月往返一次。盡管如此,我們都能克服各種困難,積極樂觀地學習和生活,主動走訪藏族群眾家庭,除了練習口語,還開展了形式多樣的助民勞動活動,宣講黨的民族政策和科普知識,開展文娛體育活動,營造藏漢一家親的良好氛圍。

  在實習期間,貢嘎山的一草一木和藏族群眾的純朴感情,深深地感染著我們,觸動了我們寫作的靈感和激情,我與好友王堯合寫了《康藏高原的早晨》《夜宿藏民家》《牧場上的愛情》《扎堆老人的心事》等文章,在《中國青年報》、上海《文匯報》等報刊發表,把藏區的風土人情介紹給讀者。

  1953年5月,經過近一年的實習和鍛煉,我們滿載而歸,返回北京繼續進行專業學習。1954年夏,我們學完了本科課程,經嚴格考試,全班30名同學都獲得了藏語文專業本科畢業証書,這是新中國高等院校第一次頒發藏語文專業本科畢業文憑,非常值得紀念。全班同學除了2人被抽調到中央部委工作外,28人全部留校,我被分配到預科部,負責教授藏族同學學習漢語,開始了我的教師生涯,真正成了“培養母雞的母雞”。

  與藏族學生結下深厚師生情

  在教學中,我有意識地多使用漢語講課,盡量要求藏族學生理解和使用漢語,產生了較好的效果。當時缺少漢語培訓教材,我就到魏公村新華書店買了一本蘇聯名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頭天晚上我先讀一段原著,並將大意譯成藏文,第二天晚自習時先把要學的內容先用漢語講一遍,訓練學生們的漢語聽力,再用講故事的方法教授漢語,使同學們帶著興趣去學,漢語水平提高較快。不過也有讓我尷尬的時候,就是下課以后同學們圍著我,一定要打聽“冬妮婭后來怎麼樣了”?我還沒看到后面的故事情節,當然也不能瞎編,隻好說“你們好好學,學到后面自然就會知道了”。由於我所帶班級學生的漢語成績好,引起學院及預科部領導的關注,其他老師隻帶一個班,我后來卻帶了兩個班,每周24節課,工作量非常大。我為了不辜負領導的信任,隻能以勤補拙,加班加點工作,認真備課和批改作業,工作緊張卻很充實。

  藏族同學純朴、熱情、善良,對老師特別尊重和虔誠,我在教學過程中,同他們建立了深厚的師生感情和友誼。1957年初夏,我得了傳染性重感冒,被學校醫院隔離治療。學生們得知我患病,全班到醫院看望我,被於佳祥主任阻攔,於主任和同學們說:開老師得的是傳染病,必須隔離,不能探視。同學們紛紛說:“我們不怕,我們要看開老師”。同學們沒能從門口進入隔離區,就搭起了幾組人梯,踩著肩膀爬上高牆,紛紛跳入隔離院內,女生們也和男生一樣翻牆入院。同學們見我持續高燒、精神不振,女生先哭了,隨后男生們跟著哭起來,我也被感動得熱淚盈眶。這個班的學生年齡不等,個別人甚至還比我年長,隔離室內哭聲一片,個個成了淚人。於主任感慨地說:“藏族同學太朴實可愛了,你們師生的感情這樣深,我從來沒見過。”

  這些同學畢業回到西藏工作后,仍然十分牽挂我,有的同學每逢新年還專門給我寄來哈達,表達美好的祝願。有些同學已是重要崗位的領導干部,利用到京出差的機會,百忙之中專門抽空來看望我、感謝學校和老師的培養。藏族同學這種真誠摯朴的情感,讓我永生難忘。

  我從1954年大學畢業起直到“文革”初期,一直辛勤耕耘在教學一線,其間一共帶過多少藏族同學,已難以統計。可以肯定地說,他們都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在西藏的革命和建設事業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藏族民間藝術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特色明顯,風趣幽雅,具有較高的文學藝術性。我在教學中鼓勵同學們結合漢語學習,講述各自家鄉的民間故事,師生們教學相長。我從藏族學生那裡了解、採擷到許多珍貴的藏族文化寶藏,由我個人或與王堯、庄晶等聯名編譯,以詩歌、故事、散文等體裁陸續投給報刊雜志發表,向內地讀者宣傳豐富多彩的藏族民間文學藝術。其中,1955年3月與王堯合作編譯、由通俗出版社出版的《珍珠—西藏民歌選集》,是新中國出版的第一本藏族民歌集,首次把藏族民歌介紹給內地讀者﹔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之后,我應上海文藝出版社約稿,編譯整理出版了藏族民歌集《西藏新生曲》,反映了西藏廣大翻身農奴熱愛毛主席、熱愛共產黨、熱愛祖國、歡慶翻身解放的真情實感﹔我將同學們講述的藏族機智人物阿古登巴的故事,譯成漢文陸續投寄給青海省文聯期刊《青海湖》發表,1963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將其匯編成《阿古登巴的故事》出版。這是新中國出版的第一部反映中國少數民族機智人物故事的圖書,為繁榮中華民族文藝百花園添加了一朵絢麗小花。

  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我因為身體原因,逐步離開了教學一線,轉而從事少數民族文藝理論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果,參與編撰了《格薩爾研究》《中國少數民族風情錄》等著作,受聘擔任《中國文學大辭典(少數民族卷)》編委。

  我們家的“西藏情結”

  受我的熏陶和影響,我們全家都有濃郁的西藏情結。我愛人吳碧雲1974年響應組織號召,積極報名參加國家機關援藏教師團,在西藏最為艱苦的那曲地區工作了兩年,與同事們一起創建了那曲中學,為西藏和那曲地區培養了許多優秀人才,受到當地領導和藏族群眾的高度贊譽。1982年,她和黃灝先生共同編纂了《倉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資料》,是當時國內外第一部全面展現倉央嘉措生平、詩作及其研究、評論文章的集著,引起了熱烈反響。將近40年過去,黃灝先生和吳碧雲都已去世多年,但這部書仍不斷被再版和傳播,藏民族的文化瑰寶,超越時空、地域、民族和語言,成為全人類共同的優秀文化遺產。長子作為國家部委援藏干部,兩次進藏工作,累計達七年之久,他傳承和發揚“老西藏精神”,恪盡職守,圓滿完成援藏任務,先后榮立三等功和二等功。次子作為環保工作者,為了籌建西藏第一座垃圾焚燒發電廠,多次進藏,努力協調、溝通各方面的積極因素,促成拉薩市垃圾焚燒發電項目順利建成投產,為發展西藏環保產業、打造國家生態文明高地貢獻了一份力量。

  我高興地看到,我的孩子們現在都有了自己的藏族兄弟和親密朋友,“藏漢一家親”的理念和行動,在我家會一直傳承下去。

  70年櫛風沐雨,70年篳路藍縷。參加過1951年5月28日中央民族學院歡慶西藏和平解放游行的存世者現已屈指可數,老叟今年九十有二,有幸見証了西藏和平解放以來的滄桑巨變和偉大成就,藏族人民當年在新民歌中對翻身解放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現在都已成為現實:北京金山上的金色光芒普照雪域高原,公路、鐵路和飛機航線像無數條聖潔的哈達,把首都北京及祖國內地與西藏緊密地連結起來,西藏各族人民正邁步走在社會主義幸福的康庄大道上……我能在這一偉大的歷史進程中,為西藏和藏族人民做了一些有益工作,感到無比欣慰和自豪!

  當前,西藏正和全國各地一樣,全面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我完全相信,一個團結富裕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新西藏,一定會讓世界屋脊更加令人神往、更加燦爛輝煌!

  祝福西藏!祝福藏族人民!扎西德勒!

  作者簡介:開斗山,安徽桐城人,1929年1月出生。1951年5月由安徽大學中文系轉入中央民族學院(現中央民族大學)藏語班學習,成為新中國首批藏語文專業本科生。1954年畢業后留校任教,主要教授藏族同學學習漢語。副教授,1990年退休。

(責編:次仁羅布、吳雨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