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娜喜生前向記者講述民族團結故事。記者 唐啟勝 攝
人物簡介:
娜喜,女,四川巴塘人,1936年出生,2020年9月去世。娜喜13歲便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十八軍157團第二野戰軍。1951年3月離開巴塘進軍西藏。1952年在藏軍干校學習,學成后調到日喀則組建文工團,在文工團工作了5年后轉業。1957年到中央民族學院學習,回藏后被安排到拉薩市委統戰部工作。1966年調到自治區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工作,一直到退休。
母親一共生了我們12個孩子,我排行老四。因為窮,家裡人口又多,父母實在養不起,不得已就把年僅11歲的我和身患殘疾的舅舅送到了孤兒院生活。但是,孤兒院的生活也不好過,經常吃不飽飯,除了吃飯以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下地干活、放牛、割草、砍柴,吃頓飽飯是大家的夢想。
1950年初冬,中國人民解放軍十八軍157團第二野戰軍的戰士們來到巴塘,解放了巴塘。
我記得,當時解放軍就借駐在孤兒院旁邊的小學裡。我們常常會偷偷跑到解放軍駐地“偷窺”。那群哥哥姐姐們也發現了我們,然后跑過來笑著跟我們這些臟兮兮的孩子打招呼。
由於當時我們聽不懂漢語,與解放軍哥哥姐姐們的交流完全靠手勢,但我從他們的臉上感受到了溫暖和親切。他們不像那些官家、貴族家的人一般刻薄冷酷。一次,一個姐姐笑著遞給我一顆彩紙包著的東西,示意我剝開放進嘴裡。當我把它剝開放進嘴裡的那一刻,那甜蜜的味道一下子刺激到了我的味蕾。后來我知道這是糖果,那個甜味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記住了,那顆讓我甜了一輩子的糖果,是解放軍給的。
后來,我們和解放軍變得非常熟悉。當時有個叫周干事的解放軍,他耐心地給我們講解放軍是干什麼的、什麼是為人民服務……
他還教我們唱了一首歌: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民主政府愛人民呀
共產黨的恩情說不完……”
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學歌,也是到現在為止我能記得最全的一首歌。
有一天,周干事突然問我們願不願意參軍,面對這件大事,我隻能跟身邊唯一的親人——舅舅商量此事。舅舅這才道出了哥哥早前來信的事情。幾年前,哥哥已參軍入伍,在當時的東藏民主青年自治同盟會工作(該組織為藏族進步青年的群眾組織,曾為迎接解放、建立當地人民政權、支援人民解放軍進藏以及協助進藏部隊開展西藏工作作出一定貢獻)。哥哥到了康定后,給舅舅來信說,解放軍要到我們家鄉巴塘,叫我們一定要跟著解放軍走,這樣才能有出路。
因為有了哥哥的鼓勵,后來,我和姐姐阿敏、弟弟江白加措都報名參了軍。
在部隊,我們再也不用放牛、砍柴,解放軍哥哥姐姐待我們像自己的親兄妹一樣,給我們洗頭、梳頭,教我們生活常識和良好的生活習慣。我們吃上了白花花的大米飯。精神上的解脫,讓我內心非常輕鬆和愉悅。
在部隊經過一段時間的體能訓練后,我被分配到了十八軍157團宣傳隊,上午,學文化、學政策﹔下午,學舞蹈。部隊裡的大姐姐們教我們打腰鼓、扭秧歌,我們也教她們我們的巴塘弦子、巴塘歌。
1951年3月,我離開了故鄉巴塘,踏上了進軍西藏的征途。
我們坐著牛皮船跨過金沙江,一路徒步走到了芒康,在芒康,我們進行休整。臨近春節,部隊從157團宣傳隊裡選了5名人員去慰問沿途兵站和投誠歸來的藏軍,我就是其中一員。
到了邦達鄉,我們借宿在一位中年大姐的房子裡。第二天早晨,她手裡拿著3個雞蛋讓我吃。
我說:“我不能拿,我們解放軍有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從芒康出發到昌都的那段路途是最艱苦的,海拔攀升,空氣稀薄,所經之地,都是冰天雪地,人煙稀少。一路上不是刮風就是下雪,我記得我們爬了幾座山、蹚過幾次水,腳上全是結的冰塊。到了晚上,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蓋著當時唯一的裝備油布被子,鞋當枕頭。
同部隊比我年長的大姐把我冰凍的腳夾在她的兩條大腿中間幫我取暖,我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第二天,157團的蔡洪權團長知道我哭的事情后找到我,“是不是想家了?當了解放軍就要堅強勇敢,不能哭哦。”他一邊安慰著我,一邊從口袋拿出一塊紅糖遞給我,“這個糖以后爬山時咬一口,就會更有體力。”他還拿出一雙毛襪,親自給我穿上。
走了近一年,我們終於到了拉薩。
在進藏的路上,每一公裡就有一位我們十八軍的戰士犧牲,解放太不容易了,現在的幸福生活更是來之不易。
今年五月份,我從成都到拉薩坐車重走了一遍當年的進藏路。我親歷了西藏的貧窮落后、見証了西藏的改革發展,深知西藏的今天來之不易。希望現在的年輕人能夠好好珍惜,奮發圖強。
(記者 次仁片多 索朗瓊珠 唐啟勝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