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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天路:海拔5072米的世界鐵路之巔,這群人在堅守!

人民日報記者徐馭堯 人民網記者吳雨仁
2024年03月23日12:51 | 來源:人民網-西藏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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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古拉,藏語的意思是“高山上的山”,而在蒙古語中的意思則是“雄鷹飛不過去的高山”。但如今,火車卻能以比雄鷹更快的速度跨越這座天塹——

這是列車進藏的第一站,惡劣的自然條件讓這裡幾乎成為了一片無人之地。但是,為了保障鐵路運行,仍有一群人駐守於此。

“天窗”,這個詞經常出現在鐵路護路人的嘴裡。“有火車經過的時候,鐵路不能開展維護,因此隻能在沒有火車通過時開展工作。”格爾木工務段唐古拉線路車間黨支部書記馬祎俊告訴記者。

在唐古拉山,“天窗”無論早晚——從滿天星斗到晨光熹微,隻要是需要施工的時候,馬祎俊都會帶著工人們奮戰在鐵軌之上。“為了讓鐵路更加平穩,我們多辛苦都值得。”他說。

世界海拔最高的無人車站,唐古拉車站。徐馭堯攝

世界海拔最高的無人車站,唐古拉車站。徐馭堯攝

在最高的海拔奮戰

清早,又是一個鐵路的“天窗”。坐上車,馬祎俊又像往常一樣帶著工人們出發了——這次他們的目標是唐古拉山區域。

這不是一段尋常的工區。馬祎俊所在唐古拉線路車間,位於青藏高原中央的唐古拉山之巔,鐵路最高點海拔達到5072米,這是目前人類修建鐵路海拔的最高點。

隨著養護工人員的腳步,記者也踏上了這段具有傳奇色彩的鐵路。海拔超過5000米,溫度低於零下20攝氏度,平日裡不覺起眼的鐵路路基,也有了近乎“登山”的攀爬難度。不過幾步路,記者氣喘如牛,呼出的哈氣在面罩上凍結成冰,像是被白白的胡須扎透了。

但這對工人們已經是小菜一碟。他們在此依舊健步如飛,手裡還拎著各種設備,大包小包對攀登來說已經是微乎其微。最沉重也最困難的,是一段需要更換的鋼軌。數百公斤的重量,哪怕是熟練的工人依舊需要極大的力氣才能將它扛上去。

班組在施工。徐馭堯攝

班組在施工。徐馭堯攝

施工時間有限,工人們的速度不斷加快。馬祎俊指揮安排好幾名鐵路工人,大家各司其職,迅速開始動手維護鐵路鋼軌。天氣讓鋼軌比冰塊更加寒冷。隔著佩戴的線手套,依舊能感受到風和鐵軌上的寒冷鑽進手套裡,沁到骨頭裡。

“加油換喲!”有一段鐵路鋼軌出現問題,馬祎俊指揮工人們迅速更換。因為“天窗”的存在,工作不能“拖拖拉拉”。工人們在鐵路上的每一分鐘都很寶貴,90分鐘的“天窗”,工人們安排了好幾項施工任務,必須爭分奪秒才能確保完成。

唐古拉線路車間雁石坪線路工區工長嚴發業仍然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唐古拉參與線路維護的經歷——寒風一直往衣服裡面不停地灌著,缺氧逼迫他不住大口呼氣,但寒冷又讓他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寒風裡,臉上的也快速冰凍。他將本來用作保暖的圍脖拉在臉上防風,結果圍脖被液體浸濕冰凍后,成了糊在臉上一塊冰坨坨。

那時,嚴發業手裡拎著測量軌道的尺子。他從未覺得這把小小的尺子是如此的沉重和寒冷,任何一次操作儀器作業,都比此前困難許多。本來幾分鐘就能完成工作,他花了此前兩倍的時間。

馬祎俊指揮工人。徐馭堯攝

馬祎俊(左一)指揮工人。徐馭堯攝

“沒事,你剛上來需要適應!”有待得久的同事告訴他。雖然有些耽誤進度,但是一起干活兒的大家並沒有“怪罪”,反而都來安慰嚴發業。

“這就是唐古拉!”嚴發業笑著告訴記者。

唐古拉線路車間的30多名職工,守望著這段一百多公裡的“天路之巔”。與滿是凍土層和無人區的高原天路打交道,日夜在海拔5000米的山巒中追趕鐵路“天窗”是常態。“為了守護天路的安全,我們責無旁貸。”馬祎俊告訴記者。

治療鐵路的“高原反應”

“我們常說,這樣的海拔,鐵路也有‘高原反應’。”馬祎俊笑稱。

雖然鋼軌不會呼吸困難,但極高的海拔讓鐵路的維護變成十分困難的事。“鐵路首重平穩,而我們特殊的自然環境,讓平整成為了十分奢侈的目標。”馬祎俊說。

最大的挑戰來自凍土。在高海拔地區,土壤會因為溫度變化上凍和融化。而這樣的一凍一融周而復始,每年都會讓地表形態發生不同程度的起伏。而這些起伏,正是鋼軌完整和的鐵路平穩運行的最大的“敵人”——每年不斷的地表重塑年復一年的傷害著鐵軌的健康,而起伏較大處更會影響火車的行車安全。

建設者已經想了很多辦法降低凍土凍融的影響。但再小的傷害乘以漫長的時間,對鐵軌的傷害最終都需要像馬祎俊這樣養護工作者來盡力維護。

班組在檢查道岔。徐馭堯攝

班組在檢查道岔。徐馭堯攝

雖然冬日高海拔的日子難熬,但是夏天才是馬祎俊“害怕”的季節。隨著冰凍交融,鐵路沿線的起伏以近乎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增加,這意味著他和工人們需要隨時觸動,維護事故的鐵軌。

有一次,晚上10點多,馬祎俊接到了電話——“唐古山有一段鐵路發生故障,請咱們迅速出動維護,‘天窗’一個半小時。”

他帶著工人們迅速出動,抵達現場時已經是過了12點。這時“天窗”臨近,他們迅速做好准備,第一時間沖到鐵軌上施工。黑夜裡,幾盞微小的燈光在茫茫荒野上晃動,隱約區分出鐵路的軌跡。

問題十分棘手。干到一半,馬祎俊認識到這不是在一個小時內能解決的問題,除了鋼軌受傷,還有鋼軌上的絕緣設備即將脫落——於是,他和工人商量,先大致修復,確保短期運行安全,並盡快請求安排第二個“天窗”。工人們繼續維修,馬祎俊迅速和后方聯系,商量下一個“天窗”時間。

“現在是旅游旺季,車輛比較多,‘天窗’難以安排,能否都放在今天夜裡,讓影響最小。”這是馬祎俊接到的安排。

“行,這樣最好!”此時已是凌晨1點多,馬祎俊看著時間咬著牙答應了下來。

這是無眠的一夜。通過調整,這一夜他們拿到了盡可能多的工作時間——干到5點多,工人們終於完成了全部的維護工作。“天窗”結束,撤下鐵道,他們特意等了等最近的一班火車通過——他們注視著亮光從遠處慢慢出現,到了眼前夾雜著巨大的轟鳴,仿若在向工作了一夜的他們致意。

轉頭回程,半路晨光熹微。山脈的曲線和鐵路的輪廓被微光勾勒而出,夜空剩余的幾顆星辰分外明亮。望著這些,馬祎俊在車上沉沉睡去,預備著開啟又一天的工作。

與惡劣環境作斗爭

“張斌,你帶領一名工作人員在這兒監視水情,發現變化,立即匯報,其他人員跟我到橋頭位置,我們抓緊時間擋住水源。”去年春夏之交,馬祎俊正在唐古拉山安排防洪工作。身旁,滾滾的水流自遠處唐古拉雪山傾瀉而下,水流已經逼近青藏鐵路的路基。

班組在高海拔地區施工。徐馭堯攝

班組在高海拔地區施工。徐馭堯攝

原來,唐古拉地區連日氣溫變化多端,早上大雪紛飛,下午艷陽高照,而這天的氣溫高達20多度,唐古拉地區冰凍的河流解凍,遠處雪山上的冰雪融化,水流的迅速增加導致河道決口改道,造成水流持續上漫。

看著流淌的河水,馬祎俊滿心著急——“如果長時間浸泡,水會滲透至多年凍土層,會影響路基周圍多年凍土層的穩定,凍土承載能力下降,從而影響線路設備,如不及時堵住水源,一旦水淹至路基,就會影響路基穩定,影響行車安全。”他說。

於是,一場高原鐵路的“抗洪”之戰上演。車間的工作人員迅速集結。他們迅速將沙土裝進編織袋,隨即將袋子堆積在河流決口處。一開始,大家配合尚顯生澀,隨著沙包越壘越多,大家的動作越發熟練。水流轟隆隆,蓋不住工作人員挖土和運輸的號子聲與鐵鍬和沙土的撞擊聲。不久后,裝載機、小汽車都陸續來到洪水爆發處,眾人封堵的效率持續提升,最終經過了3個小時的奮戰,河流決口處終於被封堵住了。

看著決口被堵上,馬祎俊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護路之路仍任重道遠。他立馬聯絡其他同事開展設備檢測。人員迅速就位,大家爭分奪秒地觀察著線路設備和路基情況,是否因為突發洪水發生故障。經過了半個小時的檢測,各個單位均未發現線路出現問題。

隨后,便是處理路基下的積水——帶著工人,馬祎俊挖開便道開始排水,並對橋頭護錐加固,防止河水沖刷橋頭路基和護錐。待到一切工作結束,已經是凌晨一兩點鐘,馬祎俊才帶著工人們離開了搶險現場。

馬祎俊在查看鋼軌幾何尺寸情況。徐馭堯攝

馬祎俊在查看鋼軌幾何尺寸情況。徐馭堯攝

這樣的“不日常”,卻是馬祎俊工作的“日常”。“在高海拔的唐古拉地區,和隨時突發的自然災害斗爭,和隨處可見的惡劣氣候斗爭,是我們工作的常態。”馬祎俊說。

更多的斗爭在無聲之中。推著軌道檢測車,馬祎俊和線路車間的工人們又開始巡查之路。隨著幾人的步伐不斷前進,檢測車上的數據也不斷跳動。幾條線之間的跳動和交錯,共同描述出鐵路在高原環境下的損害情況。

在這裡干了多年,馬祎俊對這些線路的波動如數家珍。打眼一瞥,就能從中分辨出那些需要檢修的鋼軌。甚至,根據波形變化的不同特點,馬祎俊可以清晰辨別出鐵軌傷害的種類。“氣候持續損害我們的鋼軌,很多傷害是無聲無形的,但對鐵路安全來說又是致命,我們必須及早發現、及時控制,才能確保鐵路安全。” 他說。

見証:自己的變化和自然的變化

在這裡干了13年,嚴發業對這裡不但熟稔,更是有了感情。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從唐古拉回到家裡輪休時,他忍不住和家人訴苦——“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

“如果堅持不下去,你就下來唄?”家人忍不住關心。

聽到家人的建議,嚴發業沉默了,他想到了那裡的工作,想到了勸慰自己的淳朴工友們。他告訴家人——“大家都能干,為啥我不能干?既然已經去了,還是先得堅持干出點樣子來再說。”

惡劣的自然環境中,損害的不僅僅是鐵軌,還有維護鐵軌的人。青藏鐵路剛剛通車,如今的唐古拉線路車間雁石坪線路工區副工長王小堂作為青年骨干來到這裡。從那時候起,他走遍了管段的幾乎每一段鋼軌,對所有的起伏都熟稔於心。

在這裡工作了17年的王小堂,現在面容已經相當憔悴。對著他上下一打量,他的褲子膝蓋跪爛了,鞋子破破爛爛,這是長期跪在鐵軌上、行走在高原上給衣服留下的損傷﹔他的嘴唇變紫了,頭發稀疏變白了,這是長期在唐古拉山這樣高海拔區域工作給身體留下的損傷。

“我不后悔。列車穿越唐古拉山時,四野無人,但是有些乘客在車上看到我們這些‘黃馬甲’的維護人員,會主動向我們揮手示意,這是我們最激動的時刻,工作滿滿的獲得感。”王小堂說。

“這些年,野生動物越來越多,成了我們需要重點防控的對象。”馬祎俊在這裡工作多年,見証了鐵路周邊的生態變化。黑熊、羚羊,這些野生動物跑到鐵路范圍內,都需要人們加以驅趕,以免造成動物死亡和火車運行安全隱患。

唐古拉山上有無人駐守的火車站,有時這裡甚至會成為野生動物的“游樂園”——一年春運期間,已經是冬天的深夜,他突然接到通知,說是發現了山裡的火車站“有東西闖進去了”。

這讓馬祎俊有些納悶兒。等他匆匆趕到,才發現這群“不速之客”是一群山裡的羚羊。黑影在站台上跳動,仿佛把這裡當做了一個新奇的“游樂場”。他拉著工人們當即開始驅趕——因為是保護動物,他們格外小心,不想驚嚇到這群高原的“原住民”。花了半天的勁兒,才把它們從車站和鐵路附近驅逐出去。

“如今,野生動物數量不斷恢復,對人類也不怎麼害怕。如何讓我們的路和他們的家能和諧共處,是我們的新課題嘞。”馬祎俊笑著說。

(責編:旦增卓色、吳雨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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