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炊事员景生芳讲述——
从行路艰难到车轮滚滚的变迁

青海省格尔木市河西街道望柳庄社区的一间老屋内,84岁的景生芳正往铁炉里添煤。老人凝视着蹿起的火苗说道:“这火,就像当年雁石坪的炊火。”
他用布满冻疮疤痕的右手指向西边,虚划出一道弧线:“那会儿的雁石坪站,是青藏线上最热闹的‘土窝子’。20多间土坯房卧于雪山下,墙不足两米高,铁皮屋风一吹就哐哐响。每天天不亮,炊事班的烟囱就冒烟。过路司机都说,十里外就能望见这片人间烟火。”老人的目光,随着升腾的烟飘向藏北高原深处。
1974年,陕西小伙景生芳被分配到原西藏交通厅驻格尔木运输总公司运输总站雁石坪站。此后二十载春秋,从炊事员到站长,他手中的馒头温暖过困在暴雪中的车队,他所在的雁石坪站,也见证了高原交通从行路艰难到车轮滚滚的变迁。
风雪炊烟:高原生命线的温暖
雁石坪镇,沿青藏公路由青海入藏的第一站,平均海拔4721米。
“当年的运输站,就是青藏线上的‘加油站’。”景生芳回忆说,“每个房间挤着三四张小床,冬天夜间寒风直往里钻。但炊事班的大铁锅旁,永远热气腾腾。”
“那时候的司机,个个都是揣着命跑青藏线。”老人掰着手指说,“到了站里,能吃上一口热饭热菜,就是路上最幸福的事。”
上世纪70年代的雁石坪站,每天要接待上百名司机旅客。土豆、白菜、海带、萝卜是常备菜。“米饭馒头常年供应,一个馒头5分钱,肉菜1.2元一份,国家补贴,价格卡死。”景生芳说。
1977年夏天的那场暴雨,景生芳至今记忆犹新。洪水冲垮了雁石坪附近的桥,几百辆车在泥泞中排成长龙。“司机要守着车和货,只能蜷在车里啃干粮。我们就带着馒头和罐头,徒步送饭。”连续七天,炊事班每天准备五大袋馒头,踩着没膝的泥水往返十余公里。
“那时候,我真正懂得啥叫‘高原生命线’。”老人望向窗外昆仑山的轮廓说,“你看青藏公路像不像一条哈达?我们这些各个站点的工作人员,就是哈达上的一根根丝线。”在他心中,这条路不仅是运输动脉,更是一条团结线。
车轮岁月:青藏线上的时代印迹
变革的车轮,在景生芳眼前隆隆驶过。
1983年春,景生芳蹲在门槛上晒太阳,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原来是几辆崭新的东风牌卡车驶进站。“老景!瞧瞧新车,能多拉好几吨货咧!”司机探出头喊道。
“这还只是开头哩。”景生芳回忆,自豪感溢于言表,“没过几年,一辆‘五十铃’开进来,整个大院都炸了锅!大家围着车你一言我一语!”站里最繁忙时,每天上百辆货车进出,70多名职工两班倒,只为让司机们吃上一口热乎饭。
站外百米处的养路工棚同样热火朝天,铁锤砸石的叮当声、卡车发动机轰鸣声等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现在,养路工开机械车‘突突’两下完事,”景生芳比划着,“我们那会儿,10公里一个养护站,没机械,全靠人。石料肩挑背扛到路上,一锤锤敲碎,再用木轮车运走。养路工手上的老茧,跟昆仑山的石头一样硬。”
雁石坪站后院的煤砖模子,是景生芳忘不掉的记忆。“一块煤砖几十斤,黄泥混煤渣,得用铁锤死命夯。冬天砸煤砖,手上全是冻裂的口子。”上世纪80年代末,站里试过用柴油发电机,可电压不稳,灯泡还不如煤气灯亮堂。“要早三十年有那东西,”他指着远处的光伏板说,“我这老肺如今还能好过点!”
银发新篇:景生芳的岁月账本
景生芳坐在褪色的沙发上,拇指在食指关节上磨蹭,像在拨拉无形的算盘珠。
“1974年刚到站,月工资75块,能换150斤白面,”他说,“1985年涨到120块那天,我揣着工资心里直乐,盘算着给媳妇买条红纱巾,再给孩子买点水果糖——娃娃们最爱攒糖纸糊灯笼咧。”
“1994年退休,揣着320元,刚够养活一大家子!”老人笑着说,“现在,退休金都翻了几番了!”
2005年夏,景生芳搭车去拉萨。途经雁石坪,他猛地喊道:“停停!这不就是咱们的站嘛!”
昔日的土坯院墙被崭新的藏式民居取代,几名孩童在院中嬉戏。“毕竟生活了20年,再看到,心里头翻江倒海呀!”老人眼角湿润,却笑得欣慰,“离开时,我对着院子挥了挥手,跟老伙计道个别。路好了,电站修了,年轻人不用受我们当年的罪了。”
“你瞅这,太漂亮了!”景生芳指着手机屏幕上夕阳下的光伏电站说,“当年点煤气灯,火苗就指甲盖大。现在,路灯亮得晃人眼!”
六十载光阴流转,这位老炊事班长用锅铲守护过的高原驿路,早已融入钢铁编织的壮阔通途。正如景生芳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高原的路越走越宽,咱们的日子啊,就像格桑花迎着太阳长,会越来越红火。”(周婷婷 温凯 索朗旺久 旦增嘎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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